(31)

在知道蔚然喜歡我之後,和他獨處時我總是很不自在,有點期待他會突然開口說

喜歡我、但又矛盾的希望就這麼維持現狀。喜歡很簡單、被喜歡也很簡單,那都

是一個人就能搞定的事;可是一旦變成談戀愛、變成兩個人的事,好像就會變得

很複雜,失去自由、失去自主、甚至失去自己。


我知道兩情相悅不容易,但是我對蔚然的感情到底算什麼,我還沒有答案。如果

真如瑞瑞所說,要到會心痛的程度才叫愛的話,那肯定還差得遠。最近一次讓我

感到心痛的人是一個小朋友,沒來由的衝過來抱我大腿說:「大哥哥,你好帥!」

話說那天我後腦勺可是綁著辮子呀,這樣也能把我看成男生,叫我怎能不心痛?

小弟弟,你以為我是清朝人嗎?可惡!


隨著時間過去,籌備育樂營的工作讓我忙得沒時間胡思亂想,盯企畫書的進度、

審核、排人力、到學校宣傳、找講師…雖然只是一個三天的活動,但對迷糊的我

來說已經是一大挑戰。怪則是在另一頭忙專案的事,也就是和鄉公所合辦的五子

棋大賽,以往都會吸引上百人參加,這一次也不例外。


五子棋大賽這天我們全隊總動員,擔任的工作倒是很簡單,就是在一旁觀戰紀錄

勝負。我和小月學姊被分在服務台,工作是斟茶遞水、失物招領、還有安撫找不

到媽媽而大哭的小朋友。


「瑞瑞今天怎麼沒來?」我問小月。

「她約會去了。」

「妳跟她男朋友熟嗎?」我隨口問。沒想到小月聽了臉立刻一沈,似乎很不高興。

「誰要跟那種人熟?就只會耍嘴皮子。瑞瑞真是瞎了眼、才會被他騙得團團轉。

照我看,怪都比那個混球好一百倍。我不知道勸過她多少次,她就是不聽。我也

沒辦法。」小月越說越氣。


「我只看過他一次,沒什麼印象。不過怪好像也很討厭他。」我說。「他很花?」

「別提他,想到他我就想揍人。」小月沒回答我的問題,「我們聊點別的。對了,

妳那個學弟真有趣,上次他載我,煞車時我輕輕碰到他一下,他就嚇得直發抖,

連話都說不清楚了。怎麼會有這麼害羞的人啊?真難想像。他跟妳在一起時也會

這樣嗎?」

「不會。」我無奈的說,「他跟我講話就像跟男生講話一樣自然。」


小月聽了大笑一聲,然後趕緊摀住嘴巴,「學妹,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笑妳的。」

「學姊,妳應該感到高興,妳比我有女人味多了。」我拍拍學姊的肩膀,道。

「我簡直想哭了。」學姊假裝擦眼淚,「進大學這麼久,到快畢業才終於有人發

現我是女的。」小月是那種帥氣型的女生,從國小開始就有女生寫情書給她。聽

說每年愚人節她都會穿襯衫打領帶上街搭訕,看能騙到幾個女生給電話。


「我不甘心。」我也假裝擦眼淚,「我下次要穿裙子來,一定要嚇到他發抖為止。」

「學妹,妳好可愛。」小月開心的揉揉我的腦袋,「那些男生真是沒眼光,要是

我是男生,我一定追妳。」

「謝謝,有妳這句話,我死也瞑目了。」我感激的說。

「妳跟怪之間真的只是好朋友嗎?我覺得好可惜。」小月邊說邊搖頭,「我們這

群老人都很看好你們這對說。」


「我們不可能的啦。熟到都快焦了,早就沒感覺了。」我聳聳肩。

「是嗎,妳真的對他一點感覺也沒有嗎?妳要確定喔!」小月突然認真起來。

「真的啊。」我很篤定的說。

「好,那我要介紹女朋友給怪了唷!可以嗎?妳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喔!」小月說。

「我幹嘛後悔。才、不、會!」我斬釘截鐵答道。「不過妳到底要介紹誰給他啊?」


「瑞瑞囉。」小月笑瞇瞇的說。


(32)

小月要我撮合怪和瑞瑞,我聽了的第一個反應是:不可能。

「瑞瑞已經有男朋友了,怎麼可能變心呢?」我說。

「怎麼不可能?感情這種事沒什麼不可能的。」小月不覺得那是問題。

「瑞瑞不是那種隨便的女生。」我還是不以為然。


「妳不要把瑞瑞想成神,她跟妳、我一樣,都只是個平凡的女生而已。」小月嘆

口氣繼續說,「把她想得太完美,只會讓她覺得壓力很大、沒辦法做自己。」

「瑞瑞本來就很完美。」我不懂小月為何會這麼說瑞瑞、說得好像瑞瑞私底下很

壞似的?虧我還一直以為她們很要好。


「我不知道妳為什麼不喜歡瑞瑞的男朋友,可是瑞瑞喜歡他,我們應該尊重她的

選擇,不是嗎?從中破壞,我覺得這樣很沒品。」我坦白說出自己的想法。

「他老是讓瑞瑞哭,所以我不喜歡他。」小月低聲說。

「哪對情侶不吵架?這很正常啊。」

「瑞瑞哭不是因為他們吵架,而是因為那個男的腳踏兩條船。」


「什麼?!」我驚叫,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完全忘了旁邊還有五子棋比賽在進

行,大家都僵在那瞪著我,用眼神質問著:「誰在鬼哭神號?」

「各位不好意思,她八字比較輕,三不五時就會鬼上身,大家別介意,繼續下、

繼續下啊!」在場地另一頭計分的怪,堆起滿臉笑容幫我打圓場,然後轉身對我

比了個「掐死妳」的手勢。


「那個男的怎麼可以這樣!有了瑞瑞竟然還在外面搞七捻三,不要臉!」我怒罵,

「莫名其妙跑出個第三者,怪不得瑞瑞每天都在哭。」

「瑞瑞才是第三者。」小月平靜的說,「不敢相信吧!」


「什麼?!」這一次我是真的從椅子上摔下去,在下棋的人們又對我怒目而視。

「大家不要緊張,平常這個時候她都是在廟裡打工,大概是時間到了神明等不及

…大家繼續下、繼續下啊!」怪又堆起笑容安撫大家,然後轉身對我比了個「再

吵就把妳的脖子掐得跟筷子一樣細」的手勢。


「瑞瑞是第三者?那一定是那個男的騙她說他沒有女朋友,瑞瑞才會…」

「瑞瑞從一開始就知道,我一直阻止她,叫她不要這麼傻,可是她說她控制不住

自己,她說即使會受傷也沒關係。」小月邊說邊搖頭,「妳知道嗎,那個男的是

她直屬學妹的男朋友,妳可以想像他們系上的人,是怎麼說瑞瑞的。」


「一定說得很難聽吧。」我抱著頭不敢想下去,「天啊,怎麼會這樣?」真相對

我的打擊實在很大,瑞瑞竟然會跑去搶自己學妹的男朋友?我有種幻滅的感覺。

「所以我才說,遇上感情的事,沒有什麼絕對不可能。」小月拍拍我的肩膀,「雖

然我知道是瑞瑞先倒追人家的,但是身為她的好朋友,就算她再怎麼不對,我也

只能告訴自己感情的事沒有對錯,總不可能為這種事跟她絕交吧?」


「感情的事沒有對錯嗎?」我覺得頭好痛,這麼說來搶人家男朋友、腳踏兩條船

都是情有可原,只要搬出一個「愛」字就可以被原諒?這樣還有天理嗎?

小月似乎看出我的心思,「現實是很殘酷的,或許一時妳還不能接受,但人生就

是這樣。」她笑笑,「我剛開始也是氣得跟瑞瑞冷戰了很久,但後來我發現氣也

沒用;她一樣愛得死去活來,我一樣沒辦法眼睜睜看她掉眼淚。」


「學姊,妳會不會覺得談戀愛很可怕?總覺得大家好像都愛得很苦,沒一個有好

下場。」我悲觀的說。

「我本來也是這麼想,前陣子還打定主意,一輩子都不談戀愛了。不過最近意志

有點動搖。」小月吐了吐舌頭,臉都紅了。

「妳有對象了嗎?」我體內的八卦腺素開始發威,「我認識嗎?」


「就妳學弟啊。」她悄悄附在我耳邊說。

「柏辰?」

「是蔚然啦。」小月笑得眼睛瞇得只剩一條縫,「最近我經常在團部遇到他,每

次他都會彈吉他給我聽喔!他彈吉他的時候,很有魅力說。」


小月的話像是當頭棒喝把我一棒敲醒。

原來讓蔚然開始勤練吉他的女生不是我,而是小月學姊。


(33)

五子棋大賽結束之後,我們和各組的前三名一起大合照,其中最醒目的當算是兒

童組的亞軍,因為他才五歲,就打敗了許多國小五六年級的大哥哥大姊姊,去年

他第一次參加,才四歲就勇奪季軍,這次他的棋力又更精進了。最讓我們驚訝的

是足足一年不見,他竟然還叫得出我們的名字,甚至能一一點名誰上次有來、這

次沒來,讓我們目瞪口呆。


照相的時候,小神童突然撒起嬌來,硬要左邊牽怪、右邊牽我才肯照。他媽媽解

釋道,那是因為他對我們兩個印象最深刻,打從去年比賽結束後,他就一直對我

們念念不忘,成天在家裡碎碎念:「怪哥哥和五月姊姊什麼時候才會再來啊?」


照完相,怪故意開玩笑的問小神童:「我跟五月姊姊,你比較喜歡哪一個?」

「兩個都喜歡。」他毫不猶豫的說。這麼小就這麼會做人,以後肯定前途無量。

「那如果硬要選一個呢?」怪還在逗他。

「那我要選五月姊姊。」小神童害羞的指著我道。我得意的向怪比了個勝利手勢,

怪一臉不服氣的追問:「為什麼?哥哥哪裡不好,你跟我說。」


「哥哥人是很好啦,可是…」小神童皺著眉頭說:「可是我沒辦法跟你結婚啊!」

他說完,全場的人哄堂大笑,怪更是當場愣住,雖然他早就收過一堆「好人卡」,

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莫名其妙的被一個五歲的小男生拒絕。


回程的路上,原本給怪載的小月說要跟我換,結果變成蔚然載他、怪載我。怪邊

騎邊酸溜溜的說:「五月,妳最近桃花很旺唷,從七歲到七十歲的都不放過。」

「失禮、慚愧。你是羨慕還是嫉妒啊?」我不想把蔚然喜歡的其實是小月的消息

告訴怪,那只會讓我多個把柄在他手上而已。

「都不是好不好。我哪像妳這麼花心?我心裡只有瑞瑞一個。」怪說得正氣凜然。


「剛剛我跟小月學姊聊了一下,才知道瑞瑞過得不好。」

「她都告訴你啦?真是個大嘴巴,瑞瑞說不能跟你們說的。」怪一點都不驚訝。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我很意外,「瑞瑞自己告訴你的?你怎麼沒跟我說?」

「就妳生日那天,我載她的時候說的。我也不是刻意瞞妳,可是我不知道妳能不

能接受。瑞瑞是妳的偶像,妳這個人道德感又超重,我想妳知道了以後,一定沒

辦法再用平常心和她相處。不是我愛唸妳,可是妳有時候真的很小家子氣。」


「難道你們都不覺得她該反省反省?她這麼做,講難聽點跟狐狸精沒兩樣。」

「生氣啦?」怪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瑞瑞也說妳聽了一定會討厭她,還叫

我絕對不能告訴妳。」

「她是知道自己理虧。」我說,「你一點都不在乎?妳不覺得她很過份嗎?」

「她也不想啊,如果可以選,誰都嘛想愛得輕輕鬆鬆、被大家祝福;問題是現實

跟理想是兩回事,人哪,就是經常會愛上不該愛的人。」


「反正怎麼說都是你們有理。你們不用管我怎麼想,想怎樣就怎樣啊!我不會干

涉你們,不用再勸我了,我至少有生氣的自由吧!」

「別這樣,瑞瑞會難過的。」怪勸我。

「我就這個死脾氣,改不了。她要是真的那麼在乎我的感覺,就趕快清醒啊!你

也是,你要是真心愛瑞瑞,就把她搶回來啊!」


「我哪有辦法。」怪像洩了氣的皮球,「瑞瑞一直把我當弟弟看。」

「我是幫不了你,但是小月可以。」接著我把小月的計畫扼要的告訴怪。他聽完

簡直高興得快發瘋了。

「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很有希望。」他激動的說,「如果我真的追到瑞瑞,我一定

請你們倆去晶華吃大餐!」


「那到時候我一定會穿晚禮服出席。」我抓著怪的肩膀,在他耳邊大叫:「加油!」

「是,小的遵命!」怪中氣十足的大喝道。

要讓瑞瑞刮目相看,怪真的得很努力。畢竟在一般女生心中,他大概只有七十分。


(34)

小月擬的偷心計畫第一步,就是先幫怪改頭換面。怪在小月的指示下買了好幾件

新衣服,當然全是瑞瑞喜歡的款式。接著帶怪去剪頭髮,怪的髮型原本是普通學

生頭,設計師唰唰剪了幾刀,突然就變得很有型,讓我親眼見識到什麼叫「化腐

朽為神奇」。小月還建議怪染個頭髮,但是怪抵死不從,他向來對染髮的男生很

不屑,覺得那樣看起來一點男子氣概也沒有。


「你不染就算了。」小月雙手一攤,「不過瑞瑞跟我說過,你的頭髮如果染一下

應該會變帥。」

「馬上幫我染個最酷的顏色。」怪立刻改變心意拜託設計師。我在旁邊偷笑,怪

本來就夠呆了,一牽扯到瑞瑞他更是一點智商也沒有了。


經過小月的大改造,當怪再次出現在大家面前的時候,大家都失聲尖叫,我大概

是被驚嚇得最嚴重、叫得最大聲的一個。除了聲音之外,我實在看不出來眼前這

個人跟我之前認識的那個怪有什麼共通點。以前的怪是每天都穿系服外套,裡面

不是搭隊服就是搭班服,反正換來換去就是那兩件;鞋子像是從垃圾堆撿出來的

一樣破,他說那是他從高中穿到現在的,有感情了捨不得換。


眼前這個人穿著乾淨的格子襯衫、腳上穿著乾淨的球鞋、臉上還無端端多了副無

框眼鏡。沒近視還戴眼鏡?這是怎麼回事?我真搞不懂。還有,他的註冊商標「麥

當勞眉毛」(就是左邊和右邊的眉毛幾乎接在一起)也不見了,怪會去修眉毛?

上次我勸他修眉,他才說那是人妖才會做的事,還把我罵了一頓的啊?他的堅持

他的原則都到哪去了?他不是怪!


「怪,你變帥了!」大夥圍著怪品頭論足,七嘴八舌的讚美他,我卻遠遠站在一

旁不吭聲,心裡複雜極了。我知道很多人會一談戀愛就會變得不一樣,但是為了

迎合對方而改變自己,真的會快樂嗎?讓人懊惱的是,當初是我一直慫恿怪聽小

月的話去追瑞瑞,現在反悔豈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五月,妳不要不好意思嘛,妳可以靠過來一點。」怪從人群中探出頭來吆喝:

「妳怕不小心愛上我嗎?」

「小月沒教你說話要有氣質一點、有涵養一點嗎?」我無奈的搖頭,問,「你的

愛鞋呢?你不是說再破也不換嗎?」

「人都要向前看嘛。」怪嘻皮笑臉的說,「瞧,我這雙名貴球鞋很不賴吧!」

你又不會打球,幹嘛浪費錢買球鞋。我偷偷在心裡嘀咕。


換了新造型的怪,顯得意氣風發,學妹們看他的眼神明顯的跟以前不一樣。以前

她們只覺得他是個親切又搞笑的學長,只可惜外型呆了點。當他變帥,唯一的缺

點消失了,他便搖身一變成了無可挑剔的理想對象。不過怪倒是沒發現,雖然他

老笑我遲鈍,但其實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更何況他現在滿腦子都是瑞瑞,別的

女生他根本連看都不看。


在小月的安排下,怪開始接送瑞瑞,而且小月還教怪要故意迷路,讓瑞瑞不得不

取消既定的約會,同時也能拉長兩個人相處的時間。怪不再像以前一樣老跟我一

起出現、不再像以前一樣天天打電話給我,我開始覺得寂寞。但我告訴自己一定

得趕快調適過來,因為怪本來就不可能陪我一輩子。



(35)

怪和瑞瑞之間似乎進展得很順利。小月這麼跟我說。她說她早看出來瑞瑞遲早會

和現在的男朋友分手,因為周遭反對批評的聲浪太大,要求完美的瑞瑞不可能受

得了,但是這是瑞瑞的初戀,所以再怎麼苦,她還是咬著牙硬撐下去;而在她最

脆弱的時候,一個單純得可以的大男生出現,對她沒有半點責備,只有無條件的

包容和呵護,她當然會動搖,放棄大風大浪的刺激,駛向這個溫暖的避風港。


小月說得頭頭是道,好像只要把怪和瑞瑞送做堆,所有問題就會化為無形、成為

Happy Ending,可是我卻不這麼認為。怪對瑞瑞一往情深,但瑞瑞就算真的和怪

在一起,也不是因為喜歡上怪,而是因為和怪在一起可以被祝福、不必愛得那麼

辛苦而已。這段感情,對怪不是太不公平?然而我也知道,如果拿這個問題去問

怪,他老兄一定是自信滿滿的說「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然後笑我瞎操心。


這天我和小月約了一起吃午餐,她說她剛從瑞瑞那兒拿到五子棋大賽的照片,要

跟我一起看。以前隊上活動的照片,我一定是第一個看到,因為每次都是我跟怪

一起去洗照片、然後一起去拿照片;而今竟然連小月都可以比我早看到照片,想

到這兒心裡忍不住有點失落。


「妳看,我站在蔚然旁邊喔。」小月興奮的指著一張大合照滔滔不絕的說,「拍

照的時候我一直偷瞄他站哪裡,然後我再裝作不經意的擠到他旁邊,妳看效果不

錯吧!我打算給它放大十倍,然後再放到皮夾裡面…對了,床頭也給它放一張。」

「怪這什麼爛表情啊,真白癡。」我沒仔細聽小月說什麼,因為照片裡的怪實在

太好笑了,「妳看他眼睛半開、嘴巴也半開、鼻孔還撐開,醜死了。」


「妳也好不到哪去啊,妳眼睛也閉起來了。」小月指著照片裡的我,說。

「對耶!真是可惡,每次照相眼睛都會閉起來,下次我不要照了。」我抱怨道。

「五月,」小月用很擔心的口氣問我,「妳連自己拍成怎樣都沒看清楚,就在看

怪拍得怎樣喔?」

「那是因為他很明顯啊,妳不覺得這張照片裡他頭最大嗎?當然一眼就會看到。」


「可是我拿到這張照片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是蔚然。我根本沒發現怪被拍得很

蠢、也沒發現妳眼睛閉起來了、我只注意我跟蔚然被拍得好不好。」

「那很正常啊,妳可是戀愛中的女人。」我說。

「五月,這張照片裡起碼有三十個人,但是妳第一眼找的不是自己,而是怪,妳

不覺得這不合常理嗎?」小月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瑞瑞說過,當妳喜歡一個

人的時候,妳會把對方看得比自己還重要,所以儘管照片裡有很多人,妳還是會

不自覺的先找他在哪裡、甚至忘了找自己在哪裡…」


「拜託!又來了!我已經受夠了瑞瑞的戀愛理論!」我摀著耳朵不想聽下去,「瑞

瑞自己談戀愛都談得亂七八糟了,你們怎麼還傻傻的把她當戀愛專家看?什麼

『真正的愛就是心會痛』、『妳會不自覺尋找他的身影』、我才不信這一套!我很

喜歡怪沒錯、我承認我很關心他、可是那只是因為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不是什

麼愛!」


「五月,對不起。」小月抓著我的手跟我道歉。

「沒事啦,幹嘛道歉,我只是不希望妳誤會。」

「到這個地步,我再怎麼道歉也沒用。」小月低下頭,沮喪的說,「我對不起妳、

我不該撮合怪和瑞瑞的。可是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他們兩個就快成了。」

「唉,妳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我拉拉小月的耳朵,無奈的抗議道。


「妳喜歡怪,只是妳自己不知道。或該說,妳不願意承認。」小月說,「但是妳

會瞭解的。當妳看到怪和瑞瑞在一起,妳會瞭解的。」

「看到他們卿卿我我、我是會不太舒服。」我笑,「應該會全身起雞皮疙瘩。」

「到時候妳鐵定笑不出來。」小月用算命師的口吻說道,「妳會很苦的。」


(36)

寒假漸漸逼近,出隊的準備作業也到了尾聲,最後一次隊訓之後,這學期的社團

活動只剩下出隊面談。出隊面談是針對新生設計的,說是面談不如說是行前會,

先給學弟妹們做點心理建設,讓他們知道出隊不比在家,是要吃點苦的。例如大

家必須在教室打地鋪睡睡袋、洗澡只能洗十五分鐘、每天早上六點半就要起床、

晚上要開檢討會到一兩點才能去睡…等等。正如我們經常掛在嘴邊的:出隊時女

人要當男人用、男人要當超人用。


雖說出隊面談象徵意義大過實質意義,課程組還是請來了許多學長姊來當面談委

員,瑞瑞、小月、龍聖、威利、還有官方代表團長。新生們一個個被叫進教室問

問題,從言談中大概就能抓到他的個性適不適合出隊。其實坦白說,出隊面談會

刷人是前所未聞的,因為出隊需要大量的人力,所以人越多、大家就能比較輕鬆。

特別是寒假出隊,因為天氣冷、大家又都睡一起,一個人感冒大概會拖七八個一

起病倒,這時人力的調度會成為最棘手的問題。


面談順利進行著,但是輪到蔚然的時候,團長劈頭就說:「我想你不適合出隊。」

我們全都被團長的話嚇傻了,她在說什麼?直到前一個人她都還是一臉和藹可

親的樣子,為什麼一看到蔚然就變臉?

「我看不出來他哪裡不適合。妳說話以前最好考慮清楚。」小月很生氣,論資歷

她還比團長深,一點都沒把她放在眼裡的口氣。


「我想出隊。」蔚然有些慌張的問,「我哪裡不好,請告訴我,我願意改。」

「你沒什麼不好的。不用理她。」小月氣呼呼的轉向團長,「要讓誰出隊是我們

隊上會自己決定,不用你們團部插手。請回吧!」

「以團部的立場,我們不希望他出隊。」團長不理會小月,逕自轉向怪,「你是

隊長,希望你好好考慮,要不要讓他出隊。」


「團的考量是什麼我真的不懂,以我對他的觀察,我看不出任何不讓他出隊的理

由。」怪沈穩的說,「從開學到現在,我們隊上的每個活動他都是全勤、而且也

表現得很好;不只我這麼認為,我相信我們隊上每一個人的想法都一樣,即使是

那些剛開始對他有偏見的人,看到他這麼努力,也早就跟他打成一片了。」

「對,怪說得一點也沒錯。」我附和,「我們大家都很喜歡他。」

「你們不用跟他囉唆這麼多,團長了不起啊,我們幹嘛聽她的。我說可以就可以,

蔚然你先回去,這裡交給我們就行了。」


「我知道團長沒什麼了不起。」團長聳聳肩,繼續說,「我也知道今天來一定會

被罵,可是我還是非說不可。學弟,恕我直言,我真的不瞭解你為什麼要加入我

們指南?從你的穿著打扮,我實在無法把你和『服務員』三個字聯想在一起。雖

然你也參與了很多深服的活動,但是出隊不一樣,你們會有很多和民眾面對面接

觸的機會,你很漂亮、甚至比女孩子還漂亮、但是你這樣花枝招展的去做服務,

人家根本不會認同你、只會覺得你在作秀。要是讓人家發現你是男的、那更糟了,

哪個爸爸媽媽會願意讓自己的小孩去參加人妖辦的冬令營?不好意思,我這個人

說話就是這麼直。到時候深服的前輩們辛辛苦苦建立起的形象,就全毀了。你明

白事情的嚴重性嗎?」


團長說完,我們都低頭不語,就連原本氣得快抓狂的小月,也沈默了。她說得對,

我們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能接受蔚然這個「與眾不同」的男生,萬一被當地的民

眾發現他其實是男生,一定會引起反感,不論我們再怎麼解釋人家也聽不進去的。

未來想繼續在這裡推展社區服務,將會困難重重。


「我出去一下。」蔚然突然起身,「面談結束前我會回來。」然後便跑了出去。

我們面面相覷,小月更是擔心得追了出去。


「他該不會去跳海吧?」瑞瑞拉拉我的袖子,偷偷問。我苦笑,幸好政大不靠海。

 

「我看應該只是尿急憋不住吧?」怪打了個哈哈,不過沒人笑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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