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歸可力扯著我的袖子,一路往紫禁城跑去,我邊喘著氣邊問:「你幹嘛用跑的啊?如果
你等一下還有別的事就先走啊,剛吃飽就用跑的會盲腸炎耶!」
「我走路就這麼快現在還算慢的了。」他說。
「那你剛剛吃飯的速度也算慢囉。」我挖苦道。
「當然算慢一次吃三天的量跟吃一天的量怎麼能比?」他理所當然似的說道。
「你三天沒吃飯?」我大驚,「你不會真的不吃不喝的在玩新接龍吧?」
「我不喜歡半途而廢更不喜歡浪費時間。」他說,「比起我想做的事其他的事都是浪費
時間。浪費時間的事當然要越快解決越好。」
「既然你這麼忙,幹嘛還跑來跟我相親?根本是浪費你的時間,不是嗎?」
「我是為了節省更多的時間。因為我娘經常為了我還沒結婚的事訓我被罵得花很多時間
,所以不如早點把問題解決一勞永逸。」
「剛剛吃過飯就算相完親啦。」我說,「你快回去休息,我不會跟你媽說的。」
「不成。」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密密麻麻的表格,「我娘列了一百件事要我在今天全部
完成我既然答應了就一定要做到」
表上是這麼寫的:
一、慢慢的、有禮貌的向女方的家人問好。
二、慢慢的、有禮貌的誇獎女方知書達禮、博通古今。
三、慢慢的、有禮貌的跟女方及女方的家人閒話家常五分鐘。
四、慢慢的、有禮貌的提出邀請女方一同用餐及遊北京的要求。
五、搭人力車前往全聚德午餐。
六、參觀紫禁城(至少要參觀五十處景點或房間)
七、…
表上規劃的一百個行程我們現在才進行到第五個,怪不得他要急了。而前幾項有註明要
「慢慢的」完成的事他還真的有乖乖遵守,而沒有特別註明要慢慢來的他就原形畢露。
怪不得他在我家的時候完全像另外一個人,原來是老媽有交代啊!
到了紫禁城門口,他的兩個學生已經等在那兒,他們都站在一個形狀奇怪的木板上面。
等等,這形狀也太像滑板車了吧!木板下兩個輪子、一根棍子一頭垂直接在木板前端,
另一頭則接著兩個手把。這不是滑板車是什麼?沒想到這年代已經有滑板車了!
「快上車。」歸可力推了一台滑板車給我,「跟著我走。」
「你怎麼會有這種車?」我驚喜的問。「我還以為只有我們那個年代才有這個。」
「幾年前我發明的。」他漫不在乎的說,「這有什麼好驚訝的?」
我們兩個騎著滑板車,在寬廣的紫禁城繞了一圈之後,把車擱在一旁,爬上長長的階梯
開始參觀內部的廳堂和房間。身處在電視電影中看過的美景中,我超後悔沒把數位相機
帶來,我只能很努力的用我的眼睛捕捉每個特別的小細節,把它們照進腦子裡儲存起來。
歸可力很難得的並沒有催我,他跟在我後面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在紙上寫著我看不懂的
各種奇怪符號,我忍不住好奇的問:「你在寫什麼?你到底是做哪方面的研究啊?」
「別吵。」他沙沙沙的繼續在紙上寫著,幾分鐘之後總算停筆,露出了笑容。
「解決了。」他把手中的紙揉成一團塞進口袋。說:「研究是沒有範圍的所有我不知道
的事我都要研究。所以時間永遠不夠用我得同時做兩三件事,才能有更多時間思考。」
「那你為什麼要把才寫好的東西揉掉?」我指指他的口袋,「不用留起來嗎?」
「沒有這個必要我已經記起來了。」他指指他的腦袋。
「你都不怕以後會忘記喔?」
「不會。」他斬釘截鐵的說。「一旦記住的事我從來不會忘記。」
「記性很好也未必是件好事。」我試著為記性很爛的自己找點安慰,「比如說生氣的事、
難過的事、讓你不愉快的事,就算你想忘記也很難對不對?」
他輕輕點點頭,「沒錯。記性好有時未必是好事。」他若有所思的說。
接著我們又逛了圓明園、頤和園、天壇、還有幾間寺廟,雖然還是匆匆忙忙的走馬看花,
不過我已經漸漸習慣了這樣的快步調。他還帶我去吃了幾樣北京著名的小吃(因為這也
列在百大行程中),它們有著很可愛的名字,像是驢打滾、艾窩窩、豌豆黃等等,不吃
很難想像它是什麼味道。老實說並不是每一種都合我的胃口,不過我還是吃得很開心。
雖然我對他把我的烤鴨吃光的惡行還不能完全釋懷,不過看在這些小吃的面子上,還是
暫時原諒他好了。我這個人就是這麼善良,唉。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百大行程表終於只剩下最後一項:慢慢的、有禮貌的和女方道別。
「今天我過得非常愉快,謝謝妳。再見。」他慢慢的、有禮貌的說道。
「我才要多謝你的招待。害你浪費這麼多時間,真不好意思。」我也很有禮貌的說。
「我倒不覺得今天是浪費時間。」他說。咦,他有禮貌的時候還挺會說話的嘛!
「那就再見嘍。」我爬上人力車,和他揮了揮手。
「等等我還有個問題問妳。」他一臉認真的問:「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結婚?!結你個大頭啦!我差點破口大罵。我對他才建立的好印象立刻化為烏有。
要省時間的話你去買一個老婆回家不就好了,別動我的歪腦筋!
(17)
才踏進家門,曾祖母立刻迎了上來,急切的問道:「怎麼樣?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我懶懶的反問。其實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她想問啥,一定是要問今天我
相親的成果如何,對歸可力的印象怎樣等等。
「哎,這還用問,當然是問妳覺得歸先生怎麼樣啦!」曾祖母道。
「別提了。他剛剛竟然問我什麼時候可以跟他結婚!天底下哪有…」我忿忿的抱怨著,
還沒講完曾祖母就歡天喜地的接道:「是麼?那真是太好啦!」
「好?我都快氣死了!剛見完面就要結婚,哪有這麼快的?哼!」我氣呼呼的說。
「嗚啊~我早叮嚀過力兒千萬不能心急怎麼他還是這樣?唉唉,我的命好苦啊!」我的
身後傳來一陣啜泣聲,一個老太太蹲在地上捶胸頓足的,曾祖母急忙過去扶起她來。
「歸太太,您別難過了,我們明怡也沒說力兒有什麼不好,只是說他太急了點…」
歸太太?這麼說來她是歸可力的媽媽囉?她約莫六十多歲,頭髮灰白了一大半,穿著暗
藍色的棉襖和黑色裙子,看起來是個慈祥的老太太。
「急!他會有我急嗎?但是急也不能這樣啊!我早叮嚀過他一定要照我給他那張表上
寫的照做,他就是不聽,就是要多嘴!我年紀都這麼大了,萬一我眼睛一閉就這麼去了、
萬一他到時候還沒娶親…我死也不瞑目啊!」歸媽媽呼天搶地的邊哭邊說。
「明怡!妳看妳幹的好事!」曾祖母低聲的責備著,「還不快過來幫忙說兩句好話!」
看著一個老太太淚眼汪汪的我也不忍心,我趕緊說道:「歸媽媽,其實我們今天玩得很
愉快啦,我剛說的那些話妳別放在心上,我只是習慣性的抱怨兩句而已。」
「是啦是啦,我這曾孫女兒個性像我,沒事就愛挑剔幾句,才會挑到現在還挑不到個好
人家嫁。」曾祖母跟我使了個眼色,「其實她對力兒印象不錯的,妳說是不是啊,明怡?」
「呃,喔喔,是啊是啊,我對他印象是還不錯。」我照著曾祖母的意思應著。
「可是妳對他不是百分之百滿意對不對?他個性那樣急躁,有誰受得了他?每次叫他去
相親都是這樣,老急著問別人什麼時候可以嫁給他,已經嚇跑好幾個姑娘了。我千叮嚀
萬交待他今天絕對不能再犯,沒想到他還是…還是…」歸媽媽哽咽著,激動得說不下去。
「其實也沒那麼糟啦,我只是有點…有點驚訝。我對他的印象還是很好啦,您別擔心。」
我先使出緩兵之計,「結婚的事我們可以慢慢商量嘛,也不必急於一時啊。況且他可是
堂堂北大教授,還怕找不到好對象嗎?您就別擔心了。」
「要不是希望力兒能再找到一個自己真心喜歡的姑娘,他的婚事也不會拖到現在。」
歸媽媽擦了擦眼淚說道:「力兒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他總是不急不徐、慢條斯理的,
吃頓飯也得吃上半個時辰,才不像現在這樣沒日沒夜、晨昏顛倒、連飯都經常忘記吃。」
不急不徐、慢條斯理、吃頓飯要一小時?真難想像他以前竟是這樣的人。
「唉,自從幾年前他未婚妻突然過世之後,他就變了個樣。」歸媽媽繼續說道,「他們
從小就訂了親,小倆口的感情也一直好得很,到了該成親的年紀,力兒說想先出國唸書,
回國之後再成親,那時我們想說也不差這兩年,那姑娘也說願意等他,就讓力兒先出國
去了。誰曉得力兒出國不久,那姑娘突然生了場大病,就這麼走了。力兒一直很自責,
他說要不是自己堅持要出國,他們早就成親了,也不會辜負了人家。」
「所以後來他就拼命讀書工作,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我想到他在說到自己記性很好
的時候,那副若有所思鬱鬱的樣子。會不會是因為他想起了這段感傷的回憶呢?
「不,」歸媽媽搖搖頭,「在那之後兩三個月,他每天都帶著花去那姑娘的墓前看她,
對著墓碑自言自語一整天;有時候他還會帶著衣服去,說是怕她會冷,我看了真是難過,
但也拿他沒辦法。後來有天他難得的沒出門,我進房一看,妳猜怎麼著?他竟然把頭髮
全剃光了,摸著他的光頭喃喃自語:『不能再浪費時間了、不能再浪費時間了…』然後
他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除了工作研究以外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在乎了。」
「難怪他動不動就說不能浪費時間。」我理解的點點頭,「他大概是後悔過去沒有好好
珍惜和那個姑娘相處的時間,所以才想用這種方式彌補吧!」
「既然如此,您何不等他心情平復了再替他找對象?」曾祖母勸道:「他大概是因為還
惦記著那個死去的姑娘,所以才會故意把您安排的相親搞砸。」
「我原本也是這麼想。可是都過了這麼多年,他的情況一直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糟糕。
最近他吵著要改名字,說這個名字筆畫太多,害他每次寫名字都要浪費很多時間。還說
要把頭髮再理成光頭,不必洗不必梳比較省事。妳說看他這樣子我能不急嗎?」歸媽媽
臉色凝重的說道:「我真的很怕再這樣下去,他會瘋掉啊!」
「您放心,這檔事我管定了。」曾祖母拍了拍歸媽媽的肩膀,豪氣干雲的說道。
曾祖母真是個好人啊,我在心中豎起大拇指。雖然我也很同情歸可力,但我可不敢保證
能幫上什麼忙。
「明怡,那這件事就交給妳囉。」曾祖母吩咐道。不!!好人都你做,苦差事都留給我,
這樣不公平啦!
(18)
雖然我是歸媽媽指定的心理醫師,但我實在不知如何把他醫好。
照理說時間是沖淡憂傷的最佳良藥,不過這道理在歸可力身上似乎並不適用。俗話說沒
有知識也要有常識,沒有常識也要常看電視;我很快的聯想到某部經典日劇也有類似的
情節:由武田鐵矢和淺野溫子主演的「一0一次求婚」。
在這部連續劇中,女主角結婚當天新郎突然過世,從此她便很怕再愛上別人,因為她怕
再嚐到一次失去心愛的人的痛苦,同時她也覺得再愛上別人會對不起死去的男朋友。
我清楚的記得男主角是如何打破女主角的心理障礙的:他勇敢的衝向一部疾駛而來的卡
車,然後嘎~的一聲,卡車在千鈞一髮之際停下,沒有撞倒他。撿回一命的男主角接著
對著嚇個半死的女主角大喊:「我不會死!因為我愛妳,所以我不會死!」然後女主
角的心理障礙就在嚴重的驚嚇下、及深深的感動中煙消雲散了。
如果我拿這招來對付歸可力,結果會是如何呢?
首先道具就是一大問題,我上哪找部卡車?人力車和馬車都表現不出那種致人於死地的
氣勢,而且我也很擔心車伕的技術,萬一真的煞車不及,被撞的可是我啊!就算前半段
的戲能克服困難順利演完,後半段的吶喊戲他聽了可能會問:「妳在跟誰說話?」
另一種可能的情況是他走得太快、遠遠超前,根本沒看到我衝向車子的精彩畫面,如果
我真的不幸被撞倒,他可能會在收到我的訃聞後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天她走著走著
就不見了,原來是被車撞了啊…」。
經過一番沙盤推演後,我忍痛放棄這個成功率太低的方法,回歸正統的心理輔導方式。
我沒有看過心理醫生,但我看過電視上的心理醫生,他們治療的方式大多是讓病人躺在
舒適的躺椅上,放一些輕柔的音樂,然後鼓勵病人說出心中的感受。看起來還蠻簡單的。
於是我興沖沖的去找歸可力,但是他忙著玩他的新接龍,死賴在椅子上不肯起來,我只
好將就著讓他坐著接受我的心理治療,反正重點應該不在躺著或坐著,而是在醫生我的
技術吧!我清清喉嚨,溫柔的問道:「你今天心情怎麼樣?」
「普通。」他簡短的答。手上的滑鼠還是動個不停,眼睛也緊盯著螢幕不看我。
「喔。」我想不到該問些什麼,乾脆直接切入主題:「聽說你訂過親?」
「嗯。」他的聲音依舊不帶任何情感。
「聽說你們還沒來得及成親,那個姑娘就過世了?」
「嗯。」
「你想不想聊聊這件事?說出來心裡會好過一點。」我試著鼓勵他。
「不想。」他冷漠的回答,「如果沒什麼事的話請妳出去。妳打擾到我了。」
「我只是想幫你。這不是你的錯,都過了這麼多年了,你也該振作起來,過正常的生活…」
「我想怎麼過是我的事,不關妳的事。」他總算停下滑鼠,轉過頭來看我,「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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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被歸可力趕了出去,不過我還是不死心。第二天我又來到他的實驗室,他看到我立
刻變了臉,冷冰冰的說道:「妳又來幹什麼?」
「你別緊張,我是要來教你用電腦的。」我把新接龍的視窗關掉,開啟PHOTOSHOP
的程式,說道:「你用滑鼠的基本功夫已經練得差不多了,可以學點新的東西啦。現在
我開的這個程式是專門做影像處裡的,仔細看好了喔!」我拿出一張照片放進掃描器,
按下掃瞄的按鈕,沒兩下照片就被掃進電腦裡。歸可力看了驚訝的咦了一聲,因為照片
裡的人正是他死去的未婚妻。
「妳怎麼會有這張照片?」他寒著臉,「我媽給你的?」
「才不是呢,」我一臉無辜的說:「這照片是我去圖書館借書的時候從書裡掉出來的,
我看這女生長得很漂亮就留起來啦,怎麼你認識她嗎?」
「不。我不認識。」他尷尬的搖搖頭。
「好啦,你看好了,我示範幾個基本的功能給你看,剩下的你自己去研究吧,不懂的話
就看這本書。」我邊操作著邊扔給他一本《輕輕鬆鬆學好PHOTOSHOP》,「這是回家作
業,明天你要把這張照片弄得漂漂亮亮的交給我,沒弄好的話就表示你沒天分,以後不
用再來找我了,知不知道?」
他聽話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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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天一亮,我便衝到歸可力的實驗室,看看我的心理治療有沒有效。結果不出我所料,
實驗室的燈還亮著,歸可力坐在電腦前,手指輕輕觸著螢幕裡女孩的笑臉,低聲的喃喃
自語著。他很專心的跟螢幕說著話,連我走到他背後他都沒發現。
「喂,你在這邊發什麼呆?作業做好了沒?」我故意兇巴巴的罵道。
「我什麼也沒做。」他用閒適的口氣慢慢說道,「她這樣就已經很好看了,妳不覺得嗎?」
「我好久沒有這麼近看她了,電腦真是太厲害了,我感覺她好像就在我面前一樣。」他
繼續說道:「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的記性很好嗎?我原本以為我不會絕對忘記她的,所以
我把她的照片全都收起來,不准自己去看。我必須牢牢把她記在心裡,而不是靠照片去
想念她,不然我就太對不起她了。我是這麼想的。」
我同情的點點頭,「嗯。我瞭解你的感覺。」
「可是最近我記憶中的她突然模糊了起來,我很害怕,我怎麼能忘記她呢?她要是知道
了一定會生我的氣的。因為需要更多的時間去回想她的一切,所以我逼自己絕對不能浪
費任何一點時間,我知道我越來越怪,我也知道我娘很擔心我,但我也沒別的辦法。」
「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這樣折磨自己的。」我勸道,「像你這樣老是沒日沒夜的工作,
飯也不吃、覺也不睡,她在天上看到一定會很擔心。」
「這妳就不懂了。」他咧嘴一笑,「以前她常說我什麼都好,就是做事太慢,浪費太多
時間在一些雜事上,才會耽誤了學業。所以她過世之後我總是拼命的讓自己保持忙碌,
每當全心投入一個工作或研究的時候,我總能感覺到她在我耳邊跟我說:『加油!』
忙碌是我思念她的方式。一閒下來,我就覺得她離我好遠,我不喜歡那樣。」
「我們那個年代有一句至理名言,叫做:『再忙,也要跟你喝杯咖啡。』意思是不論再
怎麼忙,還是該留一點時間給自己、還有那些關心你的人。你不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
「是很有道理。」他點點頭,「我會記得留一杯咖啡的時間給妳啦!」他開朗的說。
「我也會記得留一杯咖啡的時間給你。」我笑得很開心。
在人生地不熟的一九一七年,我又交到了一個好朋友。一個怪得很可愛的好朋友。
(19)
「這就是電腦。」三天後歸可力把胡適、陳獨秀、蔡校長還有我一起約到他的實驗室,
熟練的向他們展示電腦的各項功能。從新接龍、踩地雷到WORD、POWERPOINT,他
全都運用自如,有些進階功能甚至連我都還不會用呢!而且短短三天內他就學會了倉頡
輸入法不說,打字的速度更快到一分鐘一百多個字,在一旁的我們全都看得瞠目結舌。
天才果然就是不一樣,從未來來的我到現在還只會用注音輸入,而且打字的速度還沒他
快,唉!
「這下你可該相信黎教授是從未來來的了吧?」胡適拍拍陳獨秀的肩膀,笑瞇瞇的問道。
「當然不。」陳獨秀不高興的推開胡適的手,還白了他一眼。「我說過這些先進的東西
歐美國家說不定早就有了,要讓我相信她,除非她能拿出別的證據來。」
「你不相信就算了。」我聳聳肩,「反正你就是打從心底不相信我,不管我說什麼、我
做什麼,你都還是不會相信,不是嗎?我又何必白費力氣。」
「我就知道妳拿不出證據來。」陳獨秀冷冷的說道。
「證據證據,你讀過法律沒有?而所謂的證據應該是由執法者去找出證據,再依證據去
判定是否有罪;哪有要無辜的人找證據證明自己無辜的道理?所以如果你認為我說謊,
應該是你要找出證據來證明我騙人,而不是我要找出證據來證明我沒有騙人,不是嗎?」
我也不客氣的回應道。
「如果妳講課也像剛才說話一樣有深度有道理,我也不會懷疑妳。」他的態度和緩不少,
「我的確找不出證據證明妳說謊,而妳也沒有義務找證據證明自己沒有說謊;不過以妳
的腦袋,難道妳真的無法找出證據說服我?被懷疑的感覺應該很不好吧。」
「不如請黎教授寫篇文章,你覺得如何?」一直沈默著的蔡校長突然開口道:「唐詩、
宋詞、元曲、清小說,每個時代都有不同的文學風格,黎小姐寫出來的文章,定能代表
她屬於的時代。獨秀、黎小姐,你們倆覺得我這提議如何?」
「太好了!」胡適搶先舉雙手贊成,「黎教授寫的文章還可以登在咱們新青年雜誌上,
有來自未來的人執筆,雜誌肯定會大大暢銷的!我得趕快預留一個版面,封面也得重新
設計…妳介不介意在雜誌封面放妳的照片?要的話我現在就去請攝影師過來!」
「人家又沒說要寫,你高興個什麼勁。」陳獨秀睨了我一眼,像是在跟我下挑戰書。
「寫就寫,誰怕誰啊。」我不服輸的說道:「題目呢?我自己訂還是你們訂?」
「就寫『論推動白話文運動之我見』怎麼樣?」胡適搶先提議道。
我拼命搖頭,「我們那個年代沒人會用這種文謅謅的題目啦!」開什麼玩笑,要是真讓
我寫這個題目,我大概寫個兩行就寫不下去了。「胡適好棒啊!太神啦!」「白話文呢,
是我心目中浩氣長存的偉大學者胡適先生已經解釋過滴。但是如果你想再多了解一點,
那就再跟我買兩本新青年回去研究研究…」我大概只能寫出這種程度的句子吧!
「那你們那年代都寫些什麼題目?」胡適興奮的追問。
「我們大都是寫比較生活化的題目,像是『我最快樂的一件事』、『我最難忘的一件事』、
『暑假生活記趣』、『媽媽我愛您』、『給XXX的一封信』這一類的。」
「妳就隨便從裡面選個題目寫吧。靜候妳的大作啊。」陳獨秀一臉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哼,寫就寫,讓你見識見識誰才是真正的白話文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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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真思考了一會,讓我快樂的事只有吃和玩,真要寫出來一定又會被陳獨秀說沒深度;
難忘的事大多是很衰的遭遇,像是被車撞或是從樓梯上滾下來之類的,陳獨秀可能會說
我裝可憐以博取大家同情;再來暑假根本都在睡和看電視,哪來的趣好寫?媽媽我愛您
雖然看起來是個好寫的題目,不過想想除了寫我生病時媽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還有
颱風天她冒著大風大雨幫我送雨傘這兩個比較戲劇性的橋段之外,也沒什麼好寫。
「給XXX的一封信」這題目要寫得好,重點在於要選個好寫的對象,最好是家喻戶曉
的人物,才容易獲得大家的共鳴。我想了想,在1917年我認識、大夥也都認識、而且
人氣指數居高不下的,大概非他莫屬了吧---國父孫中山先生!於是我這麼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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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孫中山先生的一封信】
親愛的孫中山先生:
您好!我來自於二00三年,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對吧?不過它真的發生了喔!
來到這個年代已經有幾個月了,但是一直沒機會能和你見上一面,真是可惜啊!如
果你有機會到北京開會談判,請務必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請你吃頓飯,來表達對你的敬意
和謝意。因為要不是你推翻滿清,我就得纏小腳、穿旗袍,而且說不定還不能上學呢!
雖然現在我們聽到你的名字不用立正站好、寫你的名字前面不用空一格、街上不再
到處掛著你的照片、大學聯考不再考三民主義、你生日那天也沒放假,不過你別擔心,
這不表示我們不喜歡你、不尊敬你了哦!因為在一些重要場合,我們還是會向你行三鞠
躬禮、一百元鈔票上也印著你的照片、國文課本裡面有你寫的「立志做大事」和「國歌
歌詞」兩篇文章、國父紀念館也蓋得很漂亮,而且坐捷運就可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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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洋洋灑灑的寫了一千多字,自己越看越滿意,想到這篇文章即將被登在新青年雜誌上,
我就興奮得心怦怦跳---我的文章肯定能流傳後世,說不定到了民國兩百年,這本新青年
還會被放在故宮博物院裡,踢掉翠玉白菜或毛公鼎成為故宮三寶之一!這麼珍貴的雜誌
,要是能帶個幾本回去賣…豈不是賺翻了!嘿嘿!
(20)
不出胡適所料,新一期的雜誌一上市便掀起搶購熱潮,雜誌的銷售量是以往的兩三倍,
越來越多人開始相信白話文學是必然的趨勢。陳獨秀對這篇文章也很滿意,對我的態度
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三天兩頭就跟我邀稿,要我再多幫新青年寫幾篇文章。
這天他突然問道:「你們那個年代還看不看雜誌?」
「當然看啊。」我道:「不過我們的雜誌跟你們的雜誌不一樣,你們的雜誌都是字,我
們的雜誌除了字以外還有很多照片,而且照片越稀有,雜誌就能賣得越好。」
「稀有的照片?妳是說拍到一些珍奇異獸是嗎?」
「不不,都是拍人的。拍那些有名的人不想被人拍到的私生活。」
「這我就不懂了。既然他們不想被拍,那要怎麼拍?」他一臉疑惑的問道。
「明著來不行,當然就得暗著來啊。用偷拍的。」
「可是這樣不是太不道德了嗎?」陳獨秀一臉不以為然。
「他們說社會大眾有知的權利。」我無奈的說,「幸好你不是活在我們那個時代,不然
你連上廁所的時候都要提心吊膽,因為說不定隔天雜誌封面就是你蹲在馬桶上的照片。
你去抗議也沒用,他們會說,社會大眾有權利知道你上廁所用多少張衛生紙。」
「真是太可怕了。簡直比明朝那些錦衣衛還可怕。」他喃喃自語道。
「可不是嗎。不過就是因為有人愛看,他們才生存得下去。」我嘆道。
「你們那個年代的人真是一點是非觀念都沒有。」他忿忿的指責道。
「呃…往好處想,我們這年代的人比較有求知慾和好奇心嘛!」我苦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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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我一早醒來便昏昏沈沈的,一點力氣都沒有。我掙扎著想起床,誰知道才一動就吐
了出來,連嘔了好幾次,胃裡的東西都被吐光了不說,我覺得再吐下去整顆胃可能都會
一起被我吐出來。幸好曾祖母正好來叫我起床,及時發現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我,她不敢
大意,趕緊叫了人力車把我送到醫院去。
到了醫院,醫生初步診斷說是食物中毒,可能是吃了不乾淨的東西,要我住院觀察幾天,
同時這幾天先不要進食,讓腸胃休息一下。我生病的消息傳到北大,校長和幾位和我熟
的教授都來探病,歸可力還帶了咖啡來說要陪我一起喝,當他知道我不能喝咖啡的時候
有點沮喪,自己一個人悶悶的喝完兩杯咖啡又趕回實驗室了。
胡適則是很好心的幫我在病房外面擋著,不讓閒雜人等進房來以免吵到我休息。所以這
天當他探頭進來,說有人要來看我的時候,我很是驚訝。「不是說好誰都不見的嗎?」
我虛弱的問道。
「這個人妳不見鐵定會後悔。」胡適笑嘻嘻的說道,「而且說不定妳一看到他,病就全
好了。妳猜是誰來看妳啦?」
「我猜不到。」我苦笑著搖搖頭。
「妳不是寫信說很想見他嗎?他看到妳寫給他的信了。」胡適推開房門,「妳瞧誰來了?」
房門口一個穿著咖啡色西裝、外頭罩著黑色長大衣的男子微笑著跟我點了個頭,我不敢
相信的揉了揉眼睛:這不是國父是誰?國父來看我了!我覺得自己像是在作夢,小時候
我寫過幾百篇「給XXX的一封信」,但是從來也沒有人會真的看到信(因為在作文簿上
貼郵票會被老師罵,而且真的寄了我還得另外花錢買一本新的作文簿),誰知道國父真
的看到了信,而且還千里迢迢趕來看我!
「我看到妳寫的信了。」他緩緩走到我的病床前,說道:「恰巧我有點事要到北京來,
就順道來找妳,蔡校長說妳生病住院了,就帶我來這兒。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
我感動得快掉下淚來,國父在跟我講話耶!他竟然關心我的病有沒有好一點耶!全國幾
億同胞裡面,有幾個能跟國父這樣近距離接觸,還被他這樣噓寒問暖的?我真是全天下
最幸福的人了!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原來他的腔調不像北京這兒的人字正腔圓
,而是有著濃濃的鄉音,但是聽起來就是有種難以形容的威嚴和魅力。
「我好多了,謝謝。」我感激的說道,「只是我現在還在生病,沒辦法請你吃飯,真的
很不好意思。你今天就要離開北京了嗎?不如我請胡教授替我招待你,怎麼樣?」
「這太沒問題了嘛!儘管告訴我您想吃點什麼?」胡適趕緊說。
「不用了。」國父很客氣的搖搖手,說道:「未來我們還有很多機會可以見面,不必急
著非要今天請。」
「是嗎?你以後會常到北京來嗎?」我開心的問。
「不。是我想請妳跟我一起到廣州去。」國父的臉色突然轉為凝重,「雖然我們推翻了
滿清,但革命尚未真的成功,我們還是得繼續努力才行。」
「我知道,我知道。」我連連點頭,「這是你的名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
對不對?」
國父微笑著點點頭,繼續說道:「現在北京政府由軍閥掌控,他們擁兵自重,只求自己
的私利,人民的生活還是沒法獲得改善。我在廣州另外籌組了一個政府,要和這些軍閥
對抗,可是我手上沒有軍隊,想勝過他們,唯有靠妳了。」
我訝異的張大了口,指著自己的鼻子問:「我?我又不會帶兵打仗,更不可能憑空變出
軍隊來,你別開玩笑了。」
「或許妳對帶兵打仗一竅不通,但是妳知道未來。」他很認真的說道,「妳一個人就能
抵得過千軍萬馬,我相信妳會是一個最好的軍師,就像三國時代的諸葛亮一樣。」
「諸葛亮?可是後來劉備還不是打輸了啊…」我咕噥道。
「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他板起臉,「因為這場仗,我們絕對不能輸。」
我想了想,要是我連國父的話都敢不聽,回去肯定會被曾祖父曾祖母痛罵一頓的。更何
況從小老師就教我們要愛國,但我從來沒有機會好好為這個國家做點事,好好愛它一下,
現在不正是我報效國家、成為民族救星的好機會?說不定以後歷史課本上還會印著我和
國父的合照…
「好,我答應你。不過我有一個條件。」我道。
「沒問題,你儘管說。」國父想都不想,就爽快的一口答應。
「請你寫七個字給我,字要寫大一點,還要記得簽名蓋章喔!寫完順便幫我裱起來,我
回去之後要把它當成傳家之寶。」
「這太沒問題了。哪七個字?」
「這還用說?當然是『和平、奮鬥、救中國』啦!」
- Feb 13 Mon 2006 1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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