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utin's world

（上）

不是我在說，我騎摩托車的技術有夠爛。

可是還是有成千上萬的少女搶著給我載，因為我帥。


那些會一手騎車甚至不用手騎車的傢伙很恨我我知道，

可是沒辦法啊，就是有成千上萬的少女搶著給我載，因為我帥。


那些有亮晶晶十幾萬豪華重型機車的人在我的小50上吐口水，

可是沒辦法啊，就是有成千上萬的少女搶著給我載，因為我帥。

不管是聯誼抽鑰匙，或是班渡系渡要車子，

總是會有女生千方百計耍小心機想給我載。


例如說偷偷問我的鑰匙圈是什麼花樣？

或是說跟別人都不熟想跟我多聊聊，（我跟你也不熟啊= =）

或是直接走向我的車子一屁股坐上去說這款車最舒服了等等。（我的車是50）




「我騎車技術很爛喔。」我總是誠實的把醜話說在前頭。


「沒關係啦，騎慢一點我們可以聊久一點啊。」

「沒關係啦，騎慢一點本來就比較安全啊。」

「沒關係啦，我技術絕對比你爛。」

她們總是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等到真的上路她們會一直說：「你車騎得很好啊、很不錯啊、很穩啊…」

廢話，這我也知道，要是連直線也不會騎，我騎摩托車幹嘛？

哼，等遇到轉彎妳們就知道了。


「妳下來一下。」在轉彎前、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我總先靠邊，請我的乘客下車。

「為什麼？」對方總是像聽到火星文一樣，摸不著頭腦。


「我早說過我騎車技術很爛啊。」我無奈的重複重複又重複，「我騎車技術很爛！」

是的，只要是載了人，我就不會轉彎，上下坡也會很容易犁田，為求安全起見，

免得莫名其妙把人家摔得連她媽媽都不認識她，所以我只有請對方下車。


照理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被我載過的人知道怕，也會到處去講。但總會

有鐵齒的、不怕死的女生就是不信，硬要給我載，我有什麼辦法？


老實說我不喜歡載人，聊得起來還好，聊不起來感覺只是苦了累了我的小50。

我這樣說大概又有一群老載不到女生的人想揍我…唉，天地良心，我也是千百個

不願意啊！


這天下了課我正在牽車，一個女生突然從車棚門口衝到我面前，說：

「同學，不好意思，我有急事但叫不到計程車，你可不可以送我到長庚醫院？」


哇！這是搭訕的新招式啊！我不禁佩服起眼前這個女生。

她看起來是那種乖乖牌、書呆子型的，想不到竟然這麼大膽，還真把我嚇了一跳。

具體點形容，她長得就是那種期末考前可以找她借筆記的筆記公主臉。


「我騎車技術很爛喔。」我按例開誠布公先。

「有多爛？」她楞了一愣後問。

我也楞了一愣，這句台詞我說過至少一千遍，從來沒有一個女生這麼反問我。


「我載人就不會轉彎，也沒辦法上下坡。你要我載，轉彎時妳要下車喔。」

她眼珠子轉了轉，「OK，從學校到長庚只要轉三次彎吧，那就麻煩你了唷！」

她很自動的從置物箱拿了安全帽戴上，迫不及待的跳上後座。


（中）

「你有駕照吧？」騎了一小段路後她突然想到似的問。

「當然有啊。」我理直氣壯的回答。看我一個大男生騎50也知道我一定是只有

汽車駕照嘛，虧妳看起來一臉聰明相…真是夠了。


不一會兒我們來到第一個轉彎，我車慢慢靠邊剛停下來，不等我開口她就跳下車

在路邊等我轉彎。等我轉好彎，她又馬上跳上車，這種感覺很奇妙，明明是第一

次見面，但感覺卻是這麼有默契。

我忍不住問她到底發生什麼事要趕著去醫院？她說她媽媽去喝喜酒、結果倒楣遇

上食物中毒送到醫院急診室觀察，她接到她爸的電話後想馬上趕去醫院卻一直叫

不到車，逼不得已只好厚臉皮點找便車搭。


聽她解釋完之後，我心想好人做到底，既然她趕時間我就騎快點好了。我邊加快

速度邊要她坐穩，她很有禮貌的跟我說了聲謝謝。我想她心裡一定很感激吧！


經過最後一個轉彎，長庚過前面那個路口就到了，但正好遇上紅燈。心急的她說

她就在這兒下車跑過去，我要她等一會兒我可以用鑽的。


「你可以嗎？」她有點懷疑的問。

「平常一天到晚在鑽好不好。」我說。雖然我沒載人鑽過，但應該沒差吧！

我左鑽右鑽殺出一條血路，就在水到渠成之際，我聽見腿斷掉的聲音。


腿斷掉是怎樣的聲音呢？

告訴你，不是喀擦不是哐噹也不是霹哩啪啦、不是卡滋不是碰恰也不是稀哩呼嚕

，不是這些抽象的狀聲詞，而是一聽就知道，是「腿」斷掉的聲音。


「啊啊啊！！！！！！！！！！我的腿斷了啦！！！！！！！！！！！」

↑不蓋你啊，我聽到的腿斷聲真的是這樣啊！


我回頭才發現她已經痛得面無血色，機車騎士們趕緊讓出路給我，讓我直接把車

騎進急診室門口。我已經盡力用最短的時間讓她們母女在急診室相會了，但我知

道她一定很恨我，連我都覺得被擔架抬著進急診室跟媽媽相會，實在是糟透了；

何況…何況是她呢？唉！


我被醫生護士罵了個臭頭，她們說像我這種人在路上出沒簡直是人間凶器，沒聽

說過有摩托車在車陣裡面鑽會鑽到後面的人腿被夾斷的。我低著頭不發一語，心

裡充滿無奈，要是我早知道這樣很危險我就會小心一點啦！可是我也不知道會嚴

重到斷手斷腳的嘛。


她們母女被安排在相鄰的病床，她爸爸同時要照顧兩個病人一定會忙不過來吧！

我很有良心的決定留下來幫忙。「伯父，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我客氣的問。


「請問你是我女兒的…什麼人？」她爸爸問。

「我？我是她的…，ㄟ…，我是路人。」我抓抓頭不知該怎麼形容自己。

「就是他把你女兒腿弄斷的啦！」旁邊的護士閒閒插上一句。

「原來就是你這傢伙把我女兒搞成這個樣子！」他爸爸突然發飆衝向我，拳頭眼

看就要落在我臉頰上又在關鍵時刻停下。


「爸，不要這樣啦。是我拜託他載我的，而且我也沒怎樣啊。」

聽到那位我不知道名字的倒楣女生幫我講話，我好感動。但她的下一句話又讓我

心碎：「只是斷了一隻腳，醫生說打石膏兩個月就會好啦！！」

「是我不對，我會負責的。」我趕緊說。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負責，大概是連

續劇看多了就不小心脫口而出。

「你還是學生，別說這種話。」躺在隔壁病床她媽媽這麼說，我好感動。但她的

下一句話又讓我心碎：「你還賴著不走是怎樣？滾出去，我們不想再看到你！」


（下）

女孩出車禍的消息傳到學校，我從朋友那兒知道原來她是田徑隊的，上次運動會

還拿了一百公尺冠軍。我不曉得這次車禍會不會留下後遺症，她還能跑嗎？如果

上天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再來一次的話，我一定會跟她說：「別上車！」我越想越

覺得害怕、愧疚，我很想做些什麼來補償她，出錢出力我都不在乎，可是她的家

人朋友根本不讓我見她。我送去的花和水果被直接扔進垃圾桶，我想他們不會輕

易原諒我。


兩個月後，她出院了。我託朋友打聽消息，他們說她復原的情況很不錯，跑跑跳

跳應該沒問題，只是要像以前那樣衝刺跑短跑應該是不可能了。學期末她退出田

徑隊，理由是要開始準備研究所沒時間再跑社團。真是因為沒時間才退隊的嗎？

我很懷疑。她出院後我經常看到她坐在跑道邊陪隊友練習，邊看邊揉著受傷的那

隻腳。


她退出田徑隊後的某個傍晚，我在操場遇見她。難得她旁邊沒有別人，我鼓起勇

氣跟她打了招呼。她有點驚訝，不過看起來倒沒什麼敵意。那次車禍後我們一直

沒機會單獨面對面，我有很多埋在心裡很久的話想對她說，想再一次好好道歉、

想問她最近過得好不好、想問她腿還會痛嗎…可是真的見了面我的舌頭卻開始打

結，腦袋一片空白，那些規劃很久聽起來很有誠意的台詞我全忘得一乾二淨。


我嘴巴裡蹦出的第一句話是：「妳很喜歡跑步啊？」話出口我才驚覺這問題爛斃

了，問一個腿受傷的人喜不喜歡跑步，就跟問一個胖子喜不喜歡吃東西一樣，一

聽就像是來找碴的嘛！


「跑步？我也不知道。」她皺了皺眉頭，又說，「以前能跑的時候，有時候會覺

得練習很煩，很不想跑。但是現在不能跑了，又開始懷念那種風從耳邊呼呼吹過

的感覺。」

「我很抱歉。」我難過的低下頭，「是我害了妳。妳一定很恨我吧？」

「還好啦。普通恨而已，沒有到很恨啦。」她笑著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那是意外。」


「是我闖的禍，我應該要負責。」我認真的說，「妳住院的時候我每次去探病都

被趕出來，他們說不希罕我的錢。但我真的很想補償妳。」

「你還騎車嗎？」她突然問。

「嗯。不過我再也不載人了。」

「那你答應我，好好練車，以後我又遇上急事需要你載的時候我會找你。」


「一言為定。我一定在最短時間把妳平平安安送到目的地。」我留了手機給她，

她說這約定三個月後生效。


三個月過去、一年過去、兩年過去，我畢業了、她也畢業了，我去當兵、她到國

外唸書，幾年後我跟大學同學斷了聯絡，也不再有她的消息，我騎車的技術已經

練得出神入化，連重型機車駕照也輕鬆考上，但她不曾打電話來。隨著時間過去，

我幾乎忘了當年的約定，當我接到她的電話，差點以為這是詐騙集團的新手法。


她說她遇上交通管制，坐在計程車上像烏龜在爬。說巧不巧她現在位置就在我家

附近，掛上電話三分鐘後我就殺到下個路口等她。車陣中我不知道哪一台小黃裡

坐的乘客是她，當其中一台的車門打開我眼睛差點沒掉下來：她穿著白紗，妝濃

得我都快不認識她，頭髮梳成髮髻還插著鮮花，我懷疑我的安全帽她是否戴的下

？她拉高紗裙露出裡面的REEBOK，跟七年前我載她那次她穿的那雙真像。


她說她真的是急得沒辦法，我說我很榮幸接到妳的電話。七年不見我再載她，是

送她去當別人的新娘。我在車陣中鑽來鑽去，旁邊的騎士們還幫我們鼓掌，警察

看到她沒戴安全帽也沒抓，只在背後大喊下次不可以這樣。十分鐘後我在教堂前

面停下，這次她當然沒斷腿而且毫髮無傷。她的家人一擁而上，還包括我覺得有

些眼熟的新郎。她拉著我的手不放，要我先別走一起參加，她妹妹拿出胸花要我

別上，然後要我在「介紹人」的位置坐下。


原來當年她住院時新郎剛好在醫院實習，當時雖沒有一見鍾情、但對彼此都留下

不錯的印象；隔了好幾年在醫院重逢，才開始約會交往。在婚宴上我又碰到她的

爸爸，這次他沒揮拳相向。我們開開心心的喝了好幾杯，她媽媽也謝謝我來捧場。

她田徑隊的朋友幾乎也都到場，我們開心聊著母校像是老朋友一樣。


我喝著紅酒，想起小時候外婆曾經跟我說過一句話：一件壞事之後經常都會有一

件好事發生。我原以為那只是她拿來騙小孩子的話，現在想想這話真的一點不假。

一不留神我手一滑，酒杯不小心掉到隔壁女孩的裙子上，我想也沒想就伸手去拿，

結果換來一個巴掌。


一件壞事之後經常都會有一件好事發生。我告訴自己：千萬不要有糗掉的感覺！

小姐，總有一天妳會感激我把酒打翻在妳裙子上的！

不信妳去問新娘子就知道了！